心靈深處

我從前總以為自己能坦然的面對一個生命的終結─親人也好、朋友也罷，帶著些許哀傷淡然的送上對亡者的祝福。直到那一年的冬天，看著她的逝去、那日漸凋零的身軀，我為自己過往的幼稚感到可笑。

民國八十九年的一月，在醫生的告知下，父親將奶奶從醫院接回家中，在家中的溫暖下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。那一年，我高三，正為了七月份的聯考而努力著。每天五點放學回家後，我總是靜靜的坐在奶奶旁邊陪著她，雖然她已經不會說話，對我們說的話也沒有反應，連吃飯也需要我們拿著湯匙一口一口的慢慢餵食。可是，可是啊，活著就是一種幸福呢！

母親對我說：「你長大了，讓奶奶看看她的孫子是多強壯」。

每一天，每一天，上學前，將奶奶從房間抱到客廳的沙發上。看著她那雙混濁的眼睛仍堅強的打開著，她還活著。

每一晚，每一晚，臨睡前，將奶奶從客廳的沙發上抱到房間。手裡感受著她那傴僂身軀中傳來的熱量，她還活著。

父親說，奶奶在等，在等見她的兄弟姊妹最後一面，她才能安心的去。

一個月，早已幾近喪失生機的身軀，就這麼堅持住了一個月。儘管她還在呼吸，但每當我坐在客廳中陪她，所感受到的卻是日漸增濃的死氣。靜默的客廳中，連時間彷彿都要為之停滯。

民國八十九年一月三十日，我參加推甄考試的日子。凌晨四點二十分，突然被母親叫醒，她走了。她走的十分安祥，乾枯的手上仍在微微的散發最後一絲的熱量。房間中大悲咒的唸頌聲混雜著壓抑的低泣聲，出奇的，我卻哭不出來，即使心中被巨大的哀傷填滿著，我卻掉不下半滴眼淚。

我跟母親說，今天的推甄考試不想去了，卻被母親一句「別讓她失望了」給回絕。清晨六點走出家門，天空依然是黑的，佇立在路燈下，天空開始漂起細雨。抬頭看著天空，任憑雨水落在臉上，我還是哭不出來，嘴中只嚐的到雨水的苦味，卻嚐不到淚水的鹹味。

2007年十一月十三日，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三點二十七分。七年前未曾留下的眼淚，如今卻決堤般止不住。止不住的淚水，以及，止不住的思念…